说起潘汉年和扬帆,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1955年轰动全国的“潘扬事件”。然而,潘扬的生死缘分和知己之交,却要追溯到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追溯到康生阴谋策划的“抢救运动”中扬帆所遭受的另一场冤情。
1、凌子风坦言惹祸扬帆
从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毕业的青年学子凌颂强(即著名电影导演凌子风),怀着抗战救国的赤子之心投奔到了延安,正赶上“整风运动”(康生在其中又搞了“抢救失足者运动”)。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凌颂强坦陈是由当年的戏校老师石蕴华介绍加入南京“救国会”,从而与共产党及爱国进步人士接近并投奔而来的。
凌颂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坦陈将老师石蕴华,即当时已担任新四军三师保卫部长的扬帆也牵进了被“抢救”的行列。南京戏校的校务委员会主任是张道藩——大名鼎鼎的国民党“CC”派健将。这所学校的救国会一定与“CC”有瓜葛,扬帆竟在这所学校当过半年老师,还热衷于救国会运动,这还了得?康生如获至宝,即刻密电新四军政委、华中局书记饶漱石,将扬帆逮捕。
接下来的情况便是,扬帆被诱到军部开会,而后脚镣手铐全副加身,审讯诱供轮番进行。禀性耿直的扬帆誓不屈服,每次审讯都以僵局收场。无可奈何中,只得请华中局情报部部长潘汉年到新四军军部黄花塘来继续审问。
潘汉年具有丰富的国统区工作经验。他在看了扬帆的材料后,便觉有疑。扬帆被捕的主要依据是所谓“地下救国会”问题。对救国会,潘汉年是十分清楚的,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个群众性的抗日救亡组织,对推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做出过贡献。参加过救国会,就是“CC”派,这实在是牵强附会。
2、审讯官囚犯传诗结情
带着种种疑问,潘汉年对扬帆进行了第一次审问。荷枪实弹的警卫为他打开了那间临时牢房的门。初次见面,扬帆就给潘汉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身材高大健壮的扬帆,被手铐脚镣锁着,如同一头被困的猛狮,显得焦虑而愤懑,两只手因不能活动而被冻得通红。潘汉年立即命警卫卸去扬帆的手铐:“这么铐着叫他如何写交代材料?他跑不了的!”接着,便以心平气和的口吻向扬帆提了几个问题。
望着眼前这位面容和善、态度亲切的审讯官,再听听他所提的要求、所问的问题,都客观公正、合情合理,扬帆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一直处于“对抗”情绪的扬帆,竟以平和的口气,将自己在北京大学、南京戏校、上海文化界以及皖南新四军军部等地的经历和革命工作作出清晰诚恳的介绍。
潘汉年对华东地区尤其是上海、南京等城市的文化圈非常熟悉,虽未曾与扬帆结识,但对扬帆所陈述的事件、提供的证人却极其了解。凭经验和直觉,他认为扬帆的话是可信的,扬帆是无辜的。
卸去了手铐的扬帆除了在纸上写交代材料外,还以诗词诉冤明志。以“汉奸”身份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的盛同,实际上是由组织派来监视探底的。他将扬帆写的几首诗抄下来,暗地里传到潘汉年手中。扬帆在诗中或表达对牺牲的项英的悼念与追思,或抒发对陈毅遭排挤的同情和挂念,或直抒胸臆,表达了自己的处境与心境。
当潘汉年读了这位北大文学系的高才生所写的诗词后,不禁与其文才和诗中流露的志趣胆略有了一种感应。但他虽为审查小组负责人,对案件却无法“说了算”,还得听取康生等人的意见。于是,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先后作诗两首:
怀炎
细雨寒风忆楚囚,相煎何必数恩仇。无权拆狱空叹息,咫尺天涯几许愁。
慰炎狱中
面壁高歌字字真,江郎岂肯作狂僧。无端屈辱无端恨,巨眼何人识书生。(注:扬帆字“炎”)
潘汉年知道扬帆一案的清理还需一段时日,便派人先将这两首诗传给尚在狱中的扬帆,表示对他的信任。扬帆收到了潘汉年的诗后,为潘汉年帮他洗刷冤情的知遇之恩,更为两人的惺惺相惜、英雄相敬,又回赠给潘汉年两首诗,表示在他“欲辩难言”之境,是潘汉年带给他“幸有寸心如火炽,凄凉伴我过年来”的“雪炭深情”。
同时,潘汉年继续进行深入具体的调查取证,在获得了扬帆无内奸特务嫌疑的确凿证据后,立即向华中局和延安汇报,澄清事实。此时,延安方面也正在纠正“抢救运动”中存在的“过火”问题,凌颂强也已得解脱,被关押了10个月的扬帆终于重见光明。
扬帆将在狱中所作的百余首诗收集起来,题为《鹤吠集》,呈给这场患难中结识的知己——潘汉年。潘汉年读罢诗集,又写了《题鹤吠集》诗一首:
同为天涯客,飘零梦亦空。楚囚吟鹤吠,细雨泣寒风。面壁居囹圄,杀身何碍忠。寄余诗一卷,读罢泪眼红。
潘扬两人在这短暂的戏剧性的初逢之后,又分赴各自的工作岗位,为同一个理想而战斗着。抗战胜利后,原先潘汉年任部长的华中局情报部调整为华中局联络部,由扬帆任部长,人员组织仍是原班人马。担任情报部机要员的李琼也就是在此时与扬帆共事、相恋、喜结良缘的。而潘扬两位前后任却始终无缘在战争年代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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