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睛

　　 中国的教育可以分为古代教育、近代教育、现代教育三个部分。

　　 古代教育，是重道德修养，而轻社会实践；现代教育，是重社会实践，而轻道德修养。近代教育，却并不介于两者之间，即不重道德修养，又不重社会实践，只重知识灌输。

　　 而“传统教育”是什么？指古代教育，还是指近代教育？

　　 注重内部世界修炼心性的古代教育

　　 中国古代的教育思想主要有孔子“人皆可以为圣贤”的道德理想，有“有教无类”的平民教育的先河，有全民族极其高涨的教育热情，有尊师重教、兴学办学、对子女较高的教育期望。还有“学在民间”的传统私人办学讲学的书院制度。中国古代教育在教学过程和教育方法层面的有“循循善诱”、“温故知新”、“教学相长”、“因材施教”、启发式（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等等，也有师道尊严、注入式、满堂灌、死记硬背、考试至上等等。中国古代教育还有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科举制度：这种考试制度、学位制度、文官选拔制度三合一的以“学而优则仕”为实用思想的精英选拔机制，开辟了一个平等竞争、向上流动的社会通道，从而保持了封建社会的长期稳定。与此相对也就是“政教合一、教从政出”，教育制度与政治制度的合一，求学与功名利禄的直接挂钩，在造就全社会“唯有读书高”的价值取向之时，也导致了读书为“升官发财”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态度，导致求知、求真的科学精神的匮乏。而以儒家经典为内容的八股考试，则助长了读死书、死读书，教育与社会发展脱节、手脑分离、劳心与劳力的脱离之类严重的弊端。

　　 注重外部世界征服自然的近代教育

　　 中国近代教育的基础是自然科学知识体系的创立和知识论哲学体系的完成以及理性主义思维占据了主流思想地位。但它没有继承古代教育的优点，反倒继承了古代教育的弱点。古代教育中注重人的内心修养的内容没了，代之以分门别类的旁枝末节宛如汪洋大海的科学知识。虽然口头上大喊普及教育，但仍然采用精英主义教育模式。虽然都在追求高效率，但它的教育成本大大的高于古代教育。广大百姓，都以较高的教育热情送其子弟入学，却大都在科学主义知识体系的考试过程中铩羽而归。私人办学讲学被彻底取消，代之以国家的大包大揽。私人讲学的场所已经消失，难道还会有私人的思想空间吗？当然也全部以国家思想为思想，政府意志为意志。“统一思想”成为二十世纪后半叶的一个非常光荣的教育动作。近代教育在教学过程和方法上完整的继承了师道尊严、注入式、满堂灌、死记硬背、考试至上等，而放弃了“教学相长”、“因材施教”、启发式等。虽然废除了科学制度，放弃了进士、举人、秀才三级学位体系，却引入了西洋的博士、硕士、学士三级学位体系。政教仍然合一，或者说是藕断丝连。教育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态度依然泛滥，求知、求真的科学精神仍是匮乏。一大批只会考试不会动手的“高分低能”者应运而生。

　　 注重个人表现现世享乐的现代教育

　　 现代教育的哲学基础是存在主义，而后发展成为教育思想上实用主义，其代表人物当为美国的杜威博士。二十世纪初即在西方萌发，三十年代开始影响中国。如陶行知等名冠一时的大教育家，都受到这种思潮的深刻影响；迄今尚为人们孜孜追求中。在教育思想上，中国的现代教育既不要心性道德之修养，也不要科学知识之系统；把动手能力和社会实践能力的提高及个性的发展当作教育的目标。为了彻底摆脱近代教育的影响，打碎了近代教育创立的系统科学知识的教材体系。以凿其一点，扩而散之的教学实用主义为指导，在教育过程和方法上讲求的是技术与技巧，提出了“自主学习”、“合作学习”、“探究学习”等以学生为主体的教学方法。因其竭力想废除“考试”这个古代教育发明的、近代教育都不能废除的评价手段，因此，教育评价问题迄今尚无法解决。现代教育虽然想竭力摆脱科学主义（也称理性主义）知识论哲学思想的影响，把动手操作能力和社会实践能力当作培养目标，却走上了技术主义教育的死胡同。从某些角度看，它还不如近代教育的视界更开阔些，近代教育还有系统的知识及博士、硕士、学士三级评价体系，而现代教育却只注重一事一物的操作，几乎把人变成了机械手。

　　 而人们口头的“传统教育”却好像是专指古代教育和近代教育的种种劣弱之处，这与中国二十世纪的反传统狂热是完全一致的。如二十世纪初的胡适、鲁迅辈，莫不视传统为大毒物，在他们的眼中，凡是传统的，必定是劣弱的。应该这么说，古代教育是在中国原生的，现代教育是西方引进的。把中国原生的一切都打入十八层地狱是“全盘西化”论者的惯用手法，教育界又何尝不是如此。由于他们戴着这样的有色眼镜，他们眼之所见必是传统的劣弱西人的优秀，而对传统的优秀与西人的劣弱总是视而不见。因此，凡是在目前媒体上出现的“传统教育”，必定是批判的对象(“进行革命的传统教育”除外)。在这种现代僵尸的思维定势的舆论控制下，一切的讨论都是一边倒的。凡反传统的，必定是战士；凡说传统文化中有可取之处的，必定被口水淹没或被板砖砸扁。

　　 我常想，“传统教育”，为什么不能是人人皆可为圣贤的教育理想呢？为什么不能是自由办学自由讲学有教无类的教育自由呢？为什么不能是“循循善诱”、“温故知新”、“教学相长”、“因材施教”、启发式等教育的方法呢？为什么不能是公平竞争和优秀人才向上流动的必要考试呢？为什么不能是让受教育者构建完整的科学知识体系呢？它有那么多的优点，为什么就因为它有一些缺点就连同这些优点全部抛弃了呢？

　　 中国现代化的关键是人的现代化，而人的现代化就在于真正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从而构建中华民族的新文化。重新客观而公正地认识传统，包括所谓的“传统教育”，是我们这一代重新建设中国现代文化的首要任务，也是人的现代化的基础。